【山雨欲來風滿樓】

天命武舜帝元年。

武舜帝頒旨：朕念及攝政王西陵中天自朕登基即位以來勞苦功高、忠心輔佐之功，特加封其為大司馬攝政王，賜金印以示皇恩！其妻西陵鄭氏晉封二品誥命夫人，其女西陵荃封為泰康郡主。大司馬劃姚城、康城、豐都、定城四城為封地。並，自武舜帝元年起，天命國起用年號，武舜帝元年賜年號“神武”，以告慰先帝。

三日內，整個天命國都在議論這件事。

九州大地上各國均從未起用過年號，如今武舜帝年幼登基，一來便開了先頭，百官雖看得出小皇帝這是要改舊制，是好兆頭，但也確實為小皇帝的雷霆手段捏了一把汗。畢竟老百姓只管過日子，哪裏懂“舊制不改，何來革新”之理？

緊跟著，身子剛剛康覆的武舜帝便又頒下明令，撤去酷刑司、廢酷刑、立新法，將天命各城均設郡鎮，一一派郡守掌控。

百官到這時候才回過味兒來，小皇帝這是要徹底改變！

百官對此尚且不作議論，直到武舜帝又增設監管司，專門監督三公九卿、文武百官的言行，這才坐不住了。誰都知道，朝中官員沒有幾個是幹凈的，如今監管司一設，只怕家家戶戶都要給查的幹幹凈凈，輕則抄家、重則滿門！

朝中便都瞧著攝政王的臉色行事，若說反對設立監管司，攝政王定是頭一個！誰知，攝政王一連兩日告假在家，只說身子微恙，不便面聖。

懂事的到這時候總算明白了，小皇帝先是晉了攝政王一家的官職，還破例給除藩王外的朝臣劃了封地，原來就是要堵住攝政王的嘴！

攝政王倒也奇了，往常事事都與小皇帝作對，怎麽這件事上卻不出聲了？眾人拿捏不定皇帝和攝政王的意思，便只能都盼著有人出頭，自己卻不肯做第一人。

如此一來，武舜帝一系列措施接二連三頒下，竟絲毫不受阻礙。

乾坤殿上，軒轅頊彧一身黑色皇袍坐在禦座上，身側絲蘿正在扇風伺候，杜蘅研磨，他神色不悲不喜，聽著下首的言官進言。

“啟稟皇上，如今百廢待興，皇上欲改舊制、立新法乃是我天命之幸、百姓之福，但減免往年賦稅之三成的賦稅，臣以為不妥，請皇上三思。”

“臣等覆奏同稟。”

軒轅頊彧面不改色道：“此事太尉有何見解？”

梨瀟颯往前一步，垂首道：“臣不日前方才沈冤得雪、離開天牢，對皇上、國事還尚且不清楚，臣不敢妄言。”

“塗山世家一貫忠勇，太尉更是先帝重臣，前些日子只是朕練功急促以致氣血不暢，中毒一說實乃太醫誤查，朕已處置了。聽太尉此言，莫非是責怪朕處事不明、賞罰不公？”軒轅頊彧說罷，不給梨瀟颯說話的機會，繼續說，“既如此，朕晉封太尉為正一品丞相，位列三公之首，兼管監管司、立新法諸事，眾卿可有異議？”

皇帝此話已出，金口玉言，誰敢有異議？

軒轅頊彧神情不變，道：“好，既然無異議，想必眾卿也都讚同，朕只盼丞相能使我天命國運恒通、百姓安居。”

梨瀟颯看著軒轅頊彧，兩人短暫對視後，梨瀟颯終於垂首下跪，“臣叩謝聖恩，必不辱使命，吾皇萬歲萬萬歲。”

“臣有事啟奏。”

軒轅頊彧看向西陵中天，“攝政王免禮，但說無妨。”

西陵中天道：“恭喜皇上得一重臣輔佐。老臣既是大司馬攝政王，便不可避重就輕，專挑皇上的喜好來討好皇上，置社稷江山、百姓黎明不顧，老臣請皇上收回減免賦稅的旨意。”

他一開口，不少言官立即覆奏。

軒轅頊彧臉上透出笑意，緩緩道：“先帝曾教導朕，‘民為重、君為輕，社稷次之’。減免賦稅一事於百姓有利，自是重中之重，攝政王口中的社稷自當次之。”

西陵中天又道，“皇上不知，國庫不足多年，中容國修生養息只怕國庫充盈，若是此時發難，皇上不怕難保社稷嗎？”

“此言差矣。前些日子朕恰好接見了中容國羲和部王子、使臣，此事攝政王好似也略知一二？中容國國庫充盈為實，可中容的賦稅僅有我國一半！朕倒是很想知道，這些稅收都去了哪裏？”軒轅頊彧的聲音變冷了一些，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容。

“他國使臣之言，豈可盡信？”西陵中天擡頭，與軒轅頊彧對視。

軒轅頊彧平靜回視，不再言語。

梨瀟颯往前一步，跪下道：“啟稟皇上，臣以為攝政王所言有理，臣覆奏同稟，請皇上三思、三思！”

軒轅頊彧萬萬沒想到梨瀟颯竟然覆奏西陵中天，當即看去。

索昌隆急了，往前一步道：“臣鬥膽請皇上堅持己見，減免賦稅！”幾個赤水世家的人便跟著索昌隆覆奏。

兩邊再次僵持不下。

軒轅頊彧長袖下的手握緊，好一會兒後，他淡淡道：“既然攝政王與丞相英雄所見略同，朕若一意孤行豈非辜負了二位？減免賦稅一事便暫且擱置。朕尚且年幼，往後諸事，都需二位卿家如今日一般，不吝賜教，助朕成為明君。”

索昌隆聞言，又是一頭霧水，又是急怒攻心，氣得扭開了頭。

聞言，西陵中天和梨瀟颯齊齊朗聲道：“臣叩謝聖恩，必當鞠躬盡瘁！”

“退朝。”

“臣等告退，吾皇萬歲萬萬歲！”

待朝臣都離去後，軒轅頊彧依舊坐在禦座上一動不動。

絲蘿瞧一眼杜蘅，示意杜蘅說話。杜蘅看著軒轅頊彧面色平靜，卻知他此刻心中翻江倒海，便搖了搖頭，示意不必多說。

也不知他在乾坤殿坐了多久，相思在映秀殿等他用飯久等不來，便尋了來。

“皇上呢？”是相思。

門外的侍衛答，“回主子的話，皇上還在殿內。”宮裏的人都知相思很得武舜帝喜歡，這塗山世家的小姐也還算配得上皇帝，可武舜帝卻遲遲不曾立後納妃，連個尋常名分也沒有，大家也不敢猜測，只得叫主子。

相思推門而入，卻見軒轅頊彧坐在禦座上，神情發怔。

絲蘿一見相思便知救星來了，連連使眼色，巴不得趕快拉著相思過來。

相思看絲蘿使眼色，杜蘅不說話，再看軒轅頊彧臉色極差，也猜到一定是又發生大事了，道：“杜蘅，你去傳膳，皇上就在乾坤殿用飯。”

“是。”杜蘅看軒轅頊彧並未說話，便低頭出去了。

相思走上臺階，站在軒轅頊彧對面，“我等你吃飯，等的越來越餓，後來索性不餓了，你都沒有來。”

聞言，軒轅頊彧猛地回過神，擡頭看向相思，見她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，眼中含著濃濃的關心，心中頓時自責起來，想說什麽，話到了嘴邊，卻只道：“相思。”

相思會意，走到他身側，徑直坐在了軒轅頊彧身側空出的禦座上，“今日一早我本有高興的事要告訴你，想著等你下朝後再說。現在可想聽？”

軒轅頊彧不語。

相思示意絲蘿出去，等她走後，相思拿起胸前的一個飾物一吹，不到一刻，忽的從窗戶邊飛進一只翠綠色的大鳥！

軒轅頊彧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鳥，盯著盤旋在殿內的鳥看。

相思笑說：“這是杜鵑鳥。”

軒轅頊彧終於開口，“杜鵑鳥？我倒是從未見過這樣大的杜鵑。”

“我也是！這是我一個……朋友送我的大禮，今日一早這鳥兒便停在了姣梨殿小軒窗上，它嘴裏‘布谷布谷’地叫，很好聽。”相思說完，頓了頓，“還記得嗚嚕是我想的名字，不如你給杜鵑鳥想個名字？”

軒轅頊彧道：“既是你的朋友所贈，他沒有賜名嗎？”

相思想著叱野的信裏並未提起，便道：“他才沒心思給鳥取名字呢！隨鳥兒來的還有一個故事，你要聽嗎？”卻自顧自講起來，“傳聞杜帝是個開明的仁君，可惜他後來遭到暗算，便沒了性命，他卻放不下百姓，自此化作杜鵑鳥，守護著他的百姓。你聽杜鵑鳥叫的聲音，像不像在叫‘不哭，不哭’？我想，無論發生了什麽事，杜帝變作的杜鵑鳥都會保佑你，要你無論如何也不要難過，因為你還有我。”

“扶搖。”

相思側目看軒轅頊彧。

軒轅頊彧朝她扯了扯嘴角，解釋道：“扶搖直上九萬裏，乃是大鵬鳥。但我盼著這只杜鵑也能扶搖直上，助我指點江山。”

相思明白他的意思，攏著嘴朝杜鵑鳥喊：“扶搖！扶搖！”

那鳥卻突然飛過來啄相思，相思嚇得往軒轅頊彧背後躲，抱著頭喊：“別啄我！別啄我！走開！”

軒轅頊彧展臂將相思護在懷裏，長袖一掃，用了幾分力道，杜鵑鳥振翅飛高，卻開口叫起來：“哼唧，哼唧，哼唧……”

“可有事？”軒轅頊彧忙看相思。

相思揉了揉腦袋，倒也沒受傷，只歪著頭看那鳥兒，一拍頭，“原來它叫哼唧！它竟然會說話！”

軒轅頊彧仰頭看杜鵑鳥，若有所思道：“這樣大的杜鵑鳥已經少見，此鳥竟然還會說人話，想來，送你這份大禮的朋友，一定不簡單。”

相思抿嘴一笑，“他只是比較有畜生緣。你不知道，連嗚嚕也很喜歡他。”

聞言，軒轅頊彧雙眸一凝看著相思。

嗚嚕？哼唧？原來如此。

相思仰頭朝杜鵑鳥道：“不叫你‘扶搖’就是，你是哼唧是嗎？”

杜鵑鳥撲閃著翅膀，“我是哼唧，我是哼唧，我是哼唧……”

相思哈哈笑起來，笑著笑著看向軒轅頊彧，卻見他依舊緊鎖眉頭，臉上的笑意便凝固了，“頊彧你……”

軒轅頊彧短短一瞬便掃去臉上陰霾，暖暖一笑，“我已通知你爹，要他在昌隆府上等你，你們多日不見，你快去吧。”

“真的嗎？”相思跳起來。

軒轅頊彧含笑點頭，“你們定有很多話要說，這幾日你就住在昌隆府裏，正好也避一避，等事情結束後我會去接你回來。”

“那我不去了。”相思坐下，氣鼓鼓瞪著軒轅頊彧，“你要我避開，要我丟下你？當日說好了一起的，我不管！”

軒轅頊彧伸手將相思鬢邊的碎發理到了耳後，神情溫柔，“相思，後日我便會下旨，覆水難收，一旦開始，就只能走下去。看似我擁有天下，其實我什麽都沒有，所以我不怕失去什麽，但我怕失去你。”

“你怎麽會失去我？”相思無奈道。

“萬一呢？誰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，包括昌隆，更包括我！”

相思一擺手，“沒有萬一！”

軒轅頊彧還想說，相思站起來搶先說：“你聽好了，我明日一早就回宮，你要是不許我回來，我就跟著昌隆，他拿我沒辦法，就是有辦法我也會想辦法讓他不得不讓我跟著！我走了！”說罷哼了一聲，“哼唧，走！”然後大步跑出殿去。

相思……

好，既然你要萬無一失，我便做給你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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